第三十四章

　　文科的春闱是在二月初九这天开始考九天，武科比文科晚上一个月。照林琰的打算，这安排正中他的下怀。黛玉是二月十二花朝节的生辰，但自打她出生，林琰鲜少有为黛玉庆祝生辰的时候，不是遇上黛玉生着病便是林琰刚好科考不在家，再然后又碰上贾敏去世，不仅是守制的强制要求，兄妹俩也没有这个心情去庆贺。贾母疼惜黛玉，有心要花银子好好办上一场，却被黛玉婉言拒了，只说兄长会试在即，没有这个心情庆祝，待兄长金榜题名时一同庆祝也为时不晚。贾母搂着黛玉，叹着气答应了：“你二人兄妹情深，我都看在眼里，备考清苦，这些日子你便好好陪着你哥哥罢。”黛玉回了屋子，便看到林琰拿了一个雕工精美的花梨木匣子走了进来，她抬头瞧了瞧林琰有些期待又有些困窘的表情，抬手打开了匣子。里面躺着一只样式简单的翡翠簪子，说是简单还抬举了它，黛玉打量了半天也没看出到底是什么纹路。林琰干笑了两声，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喉咙，有些慌张地解释道：“我挑了最简单的花样刻了，不成想还是刻成这副德行。”碰到不是自己的专长，林琰的底气也是颇为不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更是细如蚊呐了。黛玉看到林琰伤痕累累的手，微微抿嘴笑道：“样式不错，看起来……挺别具一格。”看在哥哥下了一番苦功的面子上，就不打击他了。林琰松了一口气，道：“妹妹喜欢便好，我琢磨着这簪子太见不得人了，便买了一个好看的匣子，想着妹妹即便是不喜欢这簪子，看在匣子精巧做工的份上也能勉为其难地收了。”黛玉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嘲道：“哥哥是怎么想出这般天马行空的主意的？”“……是沙昆那臭小子给的意见，”林琰满脸的无辜，指了指匣子，又指了指簪子“这是第一套方案，这是第二套方案，反正妹妹你总能收一个的。”“哥哥以后要慎交朋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脑子不行是会相互影响的。”她哥哥小时候明明是个极为聪明伶俐的一个人。林琰：“……”转眼便到了三月初九这日，天还没亮，林琰便同黛玉告了别，悄无声息地带着元宝和汤圆出发了。会试比童试、乡试规矩更加森严，因着外场考试设在军营里，元宝和汤圆在离考场还有三里地的位置便被两个小兵用武器拦在了外边。林琰依言下了马车，接过汤圆手里的考篮，打发他们先行回去。三月初的天气春寒料峭，京郊的风呼呼地刮在人的脸上，刺痛的感觉仿佛是在拿钝刀子来回割肉。待林琰不紧不慢地步行至考场的时候，那门口已聚满了人，考生们都不约而同地穿了便于行动的深色短打，常年锻炼的身上都是硬邦邦的腱子肉。考生们聚在一起，面色轻松地交谈着。相对于文科考试的考生们对试卷的惴惴不安，武科考生们则要淡定许多，只因武科外场考试自童试到殿试皆是一个模板，只看考生各项成绩的高低罢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科外场考的，便是这些举子们武艺的高低罢了。林琰的到来，让人声鼎沸的考场门口倏地静了一瞬。只见他还未长成的身形还有几分瘦削，身上穿着玄色蝠纹的窄袖骑装，头上簪着一只镶玉鎏金冠，外面披着一件玄色大氅，兜帽边沿绣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他越发的眉目如画、俊逸不凡。林琰温和无害的模样，像是一只进了狼群的兔子。“我说，”两个人高马大的大汉走到了林琰面前，脸上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这位小哥是不是走错考场了？要不要哥哥们带你回去找娘啊？”身后几个臭味相投的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有急公好义之辈看不下去想要帮上一帮，刚一抬脚便被身边的人拉住了，隐蔽地冲他摇头。这一群人都是京里都尉们的子侄晚辈，虽不是什么显赫的官职，但对付他们这些还未进官职的举子绰绰有余了。虽然替这好看的小公子惋惜，但也仅止于此了。林琰退后了几步，他讨厌仰头看人，可这两个大汉却偏偏高了他两个头有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蠢材。林琰眼底泛着冷意，嘴角的弧度却越发上扬。那几个大汉看着林琰退后害怕的模样，越发笑的东倒西歪，他们得意极了，声音充满了恶意：“瞧瞧这瑟瑟发抖的小模样，真真让人心疼，若不是此处不合时宜，哥哥们真想搂进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你想要疼爱谁，说来本官听一听。”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从大汉身后传来，考生们纷纷如潮水一般往两侧退开，一排官员从考场门口走了出来，那说话者，便是走在最前方的那位，官服胸前的补子明晃晃地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大汉们齐齐瞪大了眼睛，讷讷不敢言语，大冷天背脊上硬生生出了一层冷汗，几道肉眼不可见的劲风闪过，大汉们哀嚎着“扑通”一声趴伏在了地上，顿时丑态毕露。林琰将手掩进大氅里，深藏功与名。有了那些打进他们身体里的暗劲，这次会试便不要再想尝试了，若他们不回去找个大夫瞧瞧，说不定还会留下些隐患。那些小石子打在他们身上时便成了齑粉，谁也查不出来是他做的。那官员的逼问依旧在继续，他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地上的大汉，声音冷若寒冰：“临考在即，不想着如何在考场上取得好成绩，尽想着以武凌人、恃强凌弱，这样的品行如何成为我大景的栋梁，守我大景河山？”林琰：“……”虽然是帮他说话，但被认定为弱的一方，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不爽。“大人恕罪，我等知道错了，还请大人宽恕我等此次过错。”官员不为所动，对着身后的兵士吩咐道：“除了这几人的会试名额，今次考试不许这几人参与。”小兵们领命，拖着大汉们瘫软如烂泥一般的身体就往外面走去，只留几声鬼哭狼嚎声回荡在考场大门上空。官员对着几人的背影冷冷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率着一众官员往考场大门走去。独留林琰在原地，此时官员们的身影均消失不见，全部的视线又都回到了林琰身上，一众考生将林琰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那些慑人的目光，仿佛要将林琰扒光了一般。林琰：“……”这些人都倒在会试门口的话，后面的殿试是不是不用比，直接宣布他是状元了？……黛玉拿着针线怔怔出神，思绪仿佛飞到了很远的地方。“林妹妹。”外间有人唤了一声，黛玉定睛一看，便看到薛宝钗走了进来，她边走边打趣道：“我几天不曾见你了，听说你一直闷在屋里不出去走动，怎的惫懒到这种程度了？”黛玉放下针线，叹气道：“这几天心神不宁，总觉得怪没意思的，便不想去烦扰姐姐妹妹们，惹得她们反而因为我心情不好了。”宝钗笑道：“你心里有何事说出来大家替你分担一些，老是闷着仔细身子也跟着受累。”黛玉勉强翘了翘嘴角，没过一会儿便还是锁了眉，满脸的愁容：“哥哥会试已是最后一日，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宝钗见黛玉愁眉不展的模样，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林大爷武艺精湛超群，策论上又有林妹妹督促复习，后面殿试金榜题名想是不在话下。”黛玉微微摇头，她没有那么乐观：“他备考的时候便三心二意，会试强人辈出，我只盼着他能考个好成绩，别名落孙山便好了。”话虽是这么说，黛玉心里还是隐隐期盼着，能如宝钗所说，金榜一举题名天下知。宝钗见她宽慰了一些，便道：“林妹妹对林大爷也太过严格了一些，我去见姨母时便看见林大爷……”刚说了半句，宝钗连忙捂了嘴咽下去不说了，微微低头红着脸，暗自后悔说错了话。黛玉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地看向她，宝钗一向是个端庄稳重的模样儿，这般轻佻地提起外男显然不符合她一贯的做派，但黛玉却不想将此事圆过去，心里甚至有几分恼火了。这些日子府里下人间隐隐在传着“金玉姻缘”一事，黛玉听罢便算了，可若是再牵扯上林琰，她便没那么好说话了。两人相顾无言了半晌，宝钗拧着帕子起身说道：“我还有事，明儿再过来看你罢。”黛玉冷淡地点了点头，连起身的动作都懒得去装，便让宝钗走了。宝钗自觉理亏，忙红着脸快步走向门口。恰好碰上急匆匆进来的雪雁，雪雁不知屋内有客人，一边掀了帘子一边冲屋内喊道：“大姐儿，大爷会试回来了！”宝钗听罢，步子迈的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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