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这日，湘云又被贾母接了过来小住几日。湘云虽被安排在贾母屋子的西厢房里住，但她很快便同宝钗混熟了。小厅里，只听到湘云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丝毫不顾及其他人投过来的视线。黛玉心里酸酸的，面上便带上了一些不爽快来。人心易变，明明湘云更早认识她，却反而同宝钗要好得好似一个人了一样。贾母年纪越大，越发喜欢鲜活亮丽的女儿家，湘云每次过来便仿佛让这安静地院子注入了新鲜的生机，让她看了便觉得喜欢。当然，在贾母心中，最喜爱的还是两个玉儿，若是能够配在一起……贾母往坐的离贾宝玉远远的林黛玉看了一眼，心里暗自摇了摇头。两个人都是九、十岁的年纪，是好好接触的最好时候。但宝玉懵懂天真，见着女儿家便想亲近。而黛玉聪慧过人，守着男女大防不肯与宝玉多做接触。这样一来，她想点了这一对鸳鸯也无从下手。且再看一看吧，两个玉儿还小，还有很多时间。贾母摇了摇头，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薛宝钗瞧着黛玉的脸色不好，便推了推靠在她身上的湘云，笑着问道：“林妹妹，听说你哥哥准备参加明年的会试，现在整日里将自己关在房里埋头苦读呢？”听到薛宝钗谈及林琰，黛玉的脸色稍稍好了些，点头附和道：“哥哥自从拿了文试的秀才后，便对策论一道放松了许多，此时重新拾起，便要艰难上许多，但他玩心也颇重，时常玩上半天学上半天，让我很是头疼了。”看林琰一副优哉游哉的悠闲模样，真把她急的都恨不得代哥上考场了。宝钗听了，忙劝道：“你便知足吧，若你哥哥是块朽木，我家哥哥岂不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了。”宝钗一番贬低薛蟠的话说得极漂亮，将正因提及自家哥哥又大为光火的黛玉说得都露出了笑来。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了。不，不能这么比较。黛玉一想到薛蟠的种种传言，又觉得拿她哥哥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同那薛大呆子做对比，简直是有些侮辱林琰了。看见宝钗和黛玉聊的热闹，湘云不干了，她嘟着嘴插了进来，道：“你们这是欺负我没有哥哥吗。”说罢她指着贾宝玉眉眼弯弯道：“这是我哥哥，喜欢陪着我到处玩儿，你们俩谁的哥哥都比不上。”一旁探春嗤笑出声，道：“二哥哥可是见着谁，只要是女儿家都陪着玩儿的。”贾宝玉听出探春话里的嘲讽也不恼，而是顺着她的话说道：“没错，姐姐妹妹们若是谁想要人陪的，都可以来找我，最好是约着大家一起，这才热闹。”湘云被探春抢白了一番，颇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将矛头又指向黛玉身上：“林姐姐才不会同你一道玩，我每次过来林姐姐都闷在院子里，你瞧着她还一直督促自家哥哥上进，才不管你这个风马不相及的表哥呢。”她大大咧咧的一席话，话里话外竟隐隐有些指责林黛玉故意同贾宝玉不亲近的意思在里面了。贾宝玉听了忙道：“是我不乐意学那些经史子集，同林妹妹有什么关系？”薛宝钗拉了拉史湘云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湘云使劲地抽回了袖子，大声道：“我说错了什么吗？林姐姐本就是分了亲疏远近，同宝姐姐一点都不一样。”贾宝玉就要上来捂史湘云的嘴，湘云忙躲在贾母身后，对着贾宝玉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林黛玉像看闹剧一般看着两人嬉闹，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人各有志，我哥哥是自己想要科考，我督促他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宝玉表哥根本无心官场，我又何必去做那强摁头的坏人呢？”贾宝玉转过头来弃了湘云那边，连忙道：“正是这个理儿，若是妹妹成天督促我学习那些，我反倒不想和妹妹好了呢。”湘云见屋内一群人都站在了黛玉那一边，气闷地钻进了贾母怀里撒起娇来。“老祖宗您看，这些哥哥姐姐们联合一起，欺负我呢。”贾母搂着湘云揉了一阵，才笑着道：“你这猴儿，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事儿，还去怪他们。”“老祖宗，怎么连你也欺负我！”“好好好，老祖宗错了，”贾母搂着湘云不松手，道：“为了补偿我们史大姑娘，今儿晚上的菜全做我们史大姑娘最喜欢的。”……这年冬天，京城下了好几场大雪，下人们努力清扫出来的一条道，不一会儿便被纷纷扬扬的大雪给盖了个严实。这雪着实太大，路面湿滑，没一会儿的工夫便有几个丫鬟重重摔倒在地，冰冷的雪浸湿了她们的袄子，彻骨的寒冷冻的她们直打哆嗦。贾母心疼黛玉，便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待在自己院里不必过去。“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林琰靠坐在书房的塌上，装模作样的便开始吟起诗来。黛玉吩咐紫鹃递过去一盏茶。林琰咳嗽一声，道：“这冰天雪地的，有茶无酒，真是不美啊。”“哥哥想偷懒便直说，喝了一口酒你能睡上一整天呢。”林琰尴尬的笑了笑：“我是被你弄的有些紧张了，想要放松放松，劳逸结合嘛。”他指了指桌案正前方铺满了一整面墙的巨幅字，又指着角落放着的自鸣钟，道：“我每日对着这‘距离科考还有多少天’和不停在走动的这玩意儿，心里瘆得慌啊。”林黛玉道：“这是父亲想出来督促你奋发上进的好法子，让你有危机感，听说江南那边举人中间很流行呢。”林琰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暗自嘀咕，可把林大人能的，观风题库还不够，还要折腾这些东西来折磨他。心里瞬间就起了坏心眼儿，暗搓搓的挑拨道：“看来林大人盐政上的公务也不是很忙嘛，眼见着都快过年了，都抽不出时间来见见儿女。”林黛玉板着脸拿书在林琰头上敲了一记，道：“《孙子》背熟了吗？《吴子》呢？父亲出的第十五套题你答的如何？”林琰：“……妹妹，你再也不是我的小仙女了。”转眼间便到了除夕前后，京城这边过年本就比姑苏要来的隆重的多，更不提贾家乃是子孙绵延昌盛的世家大族，祭祀那天，林琰平生第一次见识了传说中大族的亲戚链。虽然放眼望去认识的人没几个，但这居然都是他拐弯抹角的亲戚。年节期间，黛玉给林琰放了假，林琰便趁着这个机会去拜访了林如海以前的同窗好友——光禄寺卿王大人、内阁侍读学士李大人和通政司参议陈大人。因着兄妹俩守孝的缘故，前两年都是只送了年礼却未上门，于是今年的年礼黛玉便做了主，厚上了几分，但好在林如海结交的同窗均是敦善厚实之辈，不仅不怪罪于他，反而带着林琰去拜访了他们在京任职的武官好友，这仅是不经意的举动，但后来却为林琰解决了很大一桩麻烦事，但这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大年三十这天，林黛玉换上了挑了金线的大红色锦缎小袄，外面罩上了一层雪狐绒毛坎肩，头上挽着垂鬟分肖髻，上面插着一只翡翠紫金簪，耳上坠着乳白色的珍珠璎珞，只单单站在那里，便吸引了全部人的视线。“我还以为是哪位仙女下了凡，原来竟是林妹妹。”王熙凤噙着笑拉着黛玉的手走到席间，道：“真真是老祖宗教养的好，一段时间不见，妹妹出落得越发动人了。”贾母笑道：“就你会打趣，你妹妹本就长得好。”王熙凤瞧了眼贾母，又看到正痴痴地看着黛玉的贾宝玉，道：“真不知再过几年便宜了哪个臭小子，可惜我娘家没有适龄的小子，不然我便是跪着也要求老祖宗一个恩典，把妹妹接回家去。”贾母笑骂道：“你这猴儿净说些胡话。”虽是责备的话，却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王夫人心头一颤，看到了林琰频频蹙眉，便赶忙拦住王熙凤接下来的话。“你别才喝了几口便开始发酒疯，大姑娘还小呢。”林琰笑着附和道：“没错，我妹妹还小呢，我们家就这么一个金贵的女儿，我父亲可不舍得让她早早的出了门子。”说罢便用不带温度的眼神瞥了一眼王熙凤，那号称“脂粉英雄”的王熙凤，竟生生被他看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干笑着将话题扯开了去。闹过了子时，黛玉撑不住，林琰便带着她先行离了席，外面依旧在下着大雪，林琰用大氅将黛玉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黛玉刚在席间喝了点酒，此时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地上还有些湿滑，林琰扶着黛玉稳步向前走。“又是一年了。”林黛玉嘴里哈出些白气，雾蒙蒙地氤氲着，“父亲的任期快结束了吧？”林琰点头道：“四月吏部考核过后，皇上应该会点新的巡盐御史接任，到时父亲便可以卸下那个担子了。”“明年除夕我们一家人便可以团圆了。”黛玉弯了弯眼睛，狡黠的光一闪而逝，“这么好的日子，不如哥哥从明天开始多做五套题吧？”林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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