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转眼间天便渐渐热了，这日，小胖子上门拜访林琰，一进屋，便看到半躺在塌上安静看书的林琰。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轻薄纱衣，头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束在了脑后，姿态惬意慵懒，一双眼睛半阖着，手头上的书却半晌没有翻过一页。小胖子蹑手蹑脚地走近，小心翼翼地拿手在林琰面前晃动了几下，看到林琰眼珠子随着他的手动了动，便笑嘻嘻地爬上了榻，半倚在了林琰身上。林琰眉头皱了皱，嫌弃地说道：“离我远点，你身上太热了。”身体却懒洋洋地不动弹，任由小胖子扒着。“老大，你们最近过的可好？林姐姐有没有再受欺负？”小胖子拿下巴抵在林琰身上，笑着问道。“挺好的，我同二舅母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心，现在连厨房的饭食都不敢偷工减料了。”虽然王夫人在外面的风评还不错，但小胖子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对这些世家夫人的秉性了解透彻，眼珠子一转便知道林琰说的那谈心里有多少威胁的成分。他有些担心地问道：“这些世家的夫人心眼子可比筛子洞还多，老大你可别被她诓骗了，说不定过些时候她又故态复萌了。”林琰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翻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小胖子：“我早派了人盯着呢，还时不时在她去佛堂清修的时候过去同她聊聊天。”不过却是坐在房梁上。自贾敏遭了暗算之后，他对这豪门里的阴私格外敏感，疯魔了一般逼着绿鸥硬生生将温老御医那边珍藏的医书啃了个遍，就怕黛玉在荣国府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好在绿鸥人虽老实本分，却的的确确是个学医的材料，几年来确实帮黛玉挑出了好些个劣质的过期药材，为林琰省了不少心。“老大心里清楚便好，”小胖子见林琰一直懒懒的，便推了推他，“老大你别老是躺着不动啊，不如同小弟一起出去逛逛开开荤？”林琰被小胖子烦的不行，一下坐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小胖子，道：“开荤？”小胖子傻笑道：“城东边有个叫天香楼的茶楼，百年的老字号了，菜色也是极好，京里世家公子们常去那里聚会。”林琰：“……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便那么不堪呢？”还真的是字面意思上的开荤，而且这茶楼听起来就适合小胖子这种人傻钱多速来的主儿。小胖子嘿嘿地装傻，他不用些奇特的词吸引不了老大的注意。待林琰换好了外出的衣裳，他又朝屋外看了看日头，恰好快中午了，便带了元宝同小胖子一同出了门。马车快到城东牌坊口便停下了，前边是闹市区，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宽敞的道路堵了个严实，也不是没有别的马车挤着蹭进去，但林琰和小胖子都不是那般矫情的人，吩咐了车夫在原地找个位置候着，便迈步走进人群。虽然外头看着拥挤，走进了人群两人才发现，人群之间还是有不小的空间，但这也足以说明了这一带的繁华了。这里有衣着光鲜的富贵人，也有面带着菜色的贫苦人，人生百态奇妙地融合在了一条街上，看起来矛盾又和谐。两人此刻也不再急着去吃饭，而是颇有兴致的走走停停。他们的小厮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的身后，生怕一个错眼，这两个不省心的主子就从眼前消失了。“啊！有拐子！救救我的孩子！！”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在热闹的街道上空，紧接着一辆灰棚马车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气势汹汹地向着人群冲了过来。赶马车的那人狠狠地甩了一下马鞭，那马匹吃痛地长嘶了一声，马蹄一扬，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起来。这惊人的声势，骇得站在街道中央的人们纷纷四散奔逃，整条街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马车冲势不减，一路上撞倒了无数的摊子，好在那些摊主也是激灵的，避让的快，不然便免不了一个摊毁人亡的下场。“那是拐子！我的孩子被抢走了，求求你们救救他！”慌乱的人群之中一个云鬓散乱的年轻妇人踉踉跄跄地跟着马车跑了过来，她的双手似是被利器伤过，正汨汨地淌着鲜血，她此刻也无暇顾及了，只是满脸惊惶地在人群之中逡巡，期盼着有侠义之人拯救她被绑的孩子。然而，街上的人们人人自顾不暇，哪有工夫理会她呢？她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浑身上下充斥着浓浓的绝望。林琰脚步微顿，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再出现时，已经立在了奔驰的马车上方。他俯下身子，抽出匕首划开了了马车侧边遮挡的帘布，矮下身子顺着小窗钻了进去。马车里一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婆子看到林琰，嘴里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呼，便被林琰一个手刀砍晕了过去。林琰冲马车里惊慌挤作一团的几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已是太晚，外间一个匕首划破帘布刺了过来，匕首的尖端上泛着森冷的蓝光，一看便是淬了毒。随着“叮”的一声响，林琰抬起匕首挡住了外间那赶车男人凶狠的一击，他随手撕破碍事的帘布，上前同男人交上了手。不过几招，那男人便被林琰打落了匕首，林琰一匕首横在了他的喉间，男人一愣，林琰另一只手又是重重一记手刀，男人也软软倒了下去。正在此时，外面又突生变故，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追着一只小猫跑到了街道中央。路人们此刻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此时马车离小孩已不过数米，有反应快的人赶忙大喊着让小孩走开，而那小孩却好似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傻呆呆地抱着猫愣在那里。林琰一时左右为难，这马车去势太快，若是他下去救那个小孩，以这马车疯跑的架势，这马车里的几个孩子会跟着撞散架，但若是不管那小孩，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便要命丧在马蹄之下了，而要制住这疯跑的马儿，也已来不及去救那路中央的小孩。“啊啊啊啊——”路人们已经捂住眼睛，不忍再看接下来的血腥画面了。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疾驰到路中央，捞起小孩往怀里一塞，他抬头瞥了一眼疯跑的马匹，牢牢护住了小孩的头颈，顺势往路的另一边滚去，姿势虽然狼狈，却恰恰好躲过了马蹄的践踏。同一时刻，林琰握紧了缰绳，抬手一掌劈向马匹，那疯跑的马儿凄厉地悲鸣一声，吐着白沫倒在了地上。一场闹剧终于彻底划上了句点。那抱猫的小孩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他怀里的小猫“喵喵”叫了几声，仰起头舔了舔小孩的下巴，像是在安慰他一般。林琰就地取材，将那两个拐子用马车里的绳子捆了扔在一边，又将畏畏缩缩挤成一团的孩子们一个个拎了出来，放在那大哭的小孩身边，等着他们家里的长辈来认领。那小孩的哭声像是会传染似的，刚才还惊魂未定的几个半大孩子此刻也一个一个的跟着抽噎起来，哭声中带着后知后觉的害怕。哭声越来越大，林琰抽了抽嘴角，道：“再哭便把你们扔回拐子那里了。”林琰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哭的更大声了。此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递了一根糖葫芦过来，那糖葫芦上的山楂颗粒饱满，上面包裹着一层浅褐色的薄薄糖衣，看起来极为香甜诱人。小孩们的哭声瞬间停住了，他们定定地盯着这串糖葫芦，嘴里忍不住地吞咽着口水。“我只买了一串，你们分着吃吧。”手的主人便是刚刚救了那小孩的年轻公子，他的年纪看起来和林琰相差不多，身上的月白色纱质长袍因着刚刚那一滚脏污了许多，看着有些狼狈，但他的神色平平淡淡的，仿佛那东一块西一块的脏污只是他衣服的装饰而已。小孩们吸了吸鼻涕，又小心地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默默不语的林琰。看他做什么？林琰嘴角抽了抽，大手一挥，道：“吃吧，吃了就不许哭了。”小孩们欢呼了一声，齐齐围住那年轻公子，一人咬住一粒糖葫芦，美滋滋地吃了起来，瞬间将害怕的情绪扔到了脑后。林琰看他们吃的欢快，也放下了心，转头对那年轻公子道：“这位公子，你刚那一下伤着了吧？你的手可还好？”年轻公子秀美的细眉微微蹙了蹙，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手肘，那里的确擦破了很大一块，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和林琰保持了一段距离：“多谢公子关心，我没甚大碍。”看着这年轻公子冷淡疏离的模样，林琰挑了挑眉，笑道：“公子仗义出手，还未请教公子姓名？”随后又自报了姓名，一脸期待的看向这年轻公子。“老大——”“小、公子——”“我的孩子——”小胖子、年轻公子的小厮、之前的年轻妇人并几个差役模样的人从远处急急地跑了过来。“公子？”“我叫君华。”年轻公子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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