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若不算上进京那次，这次是黛玉头一回出远门。林琰甫一进屋，便被满屋子忙乱的阵势吓住了，只见黛玉屋子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数个箱子，黛玉还在指挥着几个丫鬟不停往里塞东西。林琰小心翼翼地踮脚跨过摊在地上凌乱的物件儿，艰难地走到了茶桌旁边坐下，看着来来往往搬东西的丫鬟们，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林琰掀开离他最近的箱子，看到的居然是满满一箱子的书，林琰转头无语地看向黛玉，黛玉瞧见了他的表情，反而理直气壮道：“这都是路上的消遣，不然这路途遥远，我岂不是要闷死了。”好吧，你是小仙女你说了算。林琰盖上箱子的盖子，拿下巴指了指屋里忙碌的几个丫鬟，问道：“决定好了带谁没有？”这次秋狝不同自家出游，想带几个丫鬟就带几个，林琰官职不显，若是逾了矩，都察院那帮子专门盯人错处的御史便又要和打了鸡血一般盯着他不放了。黛玉也知道自己哥哥初入官场的艰难，她瞧了瞧几个动作明显放慢支着耳朵偷听的丫鬟，一时拿不定主意。雪雁、绿鸥和紫鹃都和她感情甚笃，离了哪个黛玉心里都不舍得。雪雁到底比绿鸥心思玲珑一些，见状忙笑道：“我最是受不了舟车劳顿了，这次便不跟着大姐儿去了，省的到时候不光照顾不了大姐儿，反而还要你为我担心。”绿鸥慢了一步，也跟着表态说不去。这样名额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紫鹃头上。其实屋内的几人都早已心照不宣，自打贾母将紫鹃派到了黛玉身边，黛玉的头号贴身丫鬟的名号便从雪雁转到了紫鹃身上。倒不是说雪雁平日伺候的有什么不好，只是她到底没有紫鹃那般事事周全处处贴心，长久下来，黛玉便和紫鹃越走越近了。若说雪雁心里没有几分怨怼，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只不过是个丫鬟，若是抱怨多了，反而会惹得主子不高兴，还不如做个有眼力见儿的，至少林家兄妹性子宽厚，什么好事都不会忘了她。林琰瞧着黛玉着实松了口气的模样，笑着打圆场道：“那过些日子，等我休沐的时候，就带你们两个去京郊玩玩，不带玉儿和紫鹃。”雪雁笑嘻嘻地俯身行礼：“那敢情好，我便先多谢大爷啦。”……五鼓时分，林琰同黛玉便出了门，他头天晚上便请好了假，只等将黛玉先送到沙府，再去皇宫点卯。车马行至宁荣街口时，竟正好碰上了贾宝玉一行。“表弟这是？”宝玉见了林琰，眸子里闪动着真挚的欢喜，他伸着脖子朝林琰背后的马车望了望，见那车帘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不觉有些失望，才蔫蔫回道：“我前儿个应了北静王爷的邀请，妹妹待会儿和谁一道，不如同我一起？”他知晓林琰肯定是要随侍在圣元帝身边的，所以才问了黛玉。林琰过北静王爷水溶这个人早有耳闻，也听说他与宝玉素有往来，没成想竟是这般要好。他对这个表弟真是刮目相看了，原来不止他不仅讨女儿家欢喜，连北静王爷这种翘楚也对他十分看重呢。看到宝玉跃跃欲试想要下马钻进马车，林琰忙收回心思拦住他，道：“我同沙家已事先约好，沙夫人路上会看顾好玉儿的，便不好劳烦北静王爷了。”见林琰主意已决，不是个能轻易改变主意的，宝玉才悻悻作罢。双方行走的不是一个方向，宝玉也只好依依不舍地瞧了几眼那马车几眼，看到黛玉马车已渐行渐远，这才落寞离去。马车行至沙府，远远便见到小胖子焦急眺望的身影，只见他瞧见了林琰身形，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林琰赶忙勒紧了缰绳停了马，才不至于酿成惨祸。收到林琰的眼刀子，小胖子讪讪笑了笑，一面上前为林琰牵马，一面问道：“我听说你们五鼓便出了门，怎的现在才到？”林琰下马和他并排走在一起，道：“街口碰上了宝玉，耽搁了些时间。”兄妹二人自朱色大门进了府，便瞧见沙夫人富态圆润的脸。没成想几年不见，这珠宝铺子的打扮还是一如以往，瞬间让林琰有了见着故人的亲切感。沙夫人热情地牵起黛玉的手，笑道：“这边是林姑娘了吧，果然长得标致客人。”林琰：“……”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那么熟悉，敢情沙夫人还能透着帷帽瞧见黛玉里面的容貌？瞧着天色已经不早，林琰同黛玉嘱咐了几句，便和沙夫人告了别。临走时，林琰勾着小胖子的脖子，在他耳边耳语道：“路上照顾好我妹妹，若是有人惹事……”他阴恻恻地冲小胖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小胖子打了个激灵，幸好他跟着林琰久了，早就熟悉林琰这动不动就喜欢威胁人的画风，龇着一口小白牙笑道：“格杀勿论嘛，放心吧老大，我一定把林姐姐全须全尾地交到你手上，保证不少一根头发丝儿。”林琰赞许地拍了拍小胖子的脸，比起他那个糟心的表外甥，还是小胖子懂事。紧赶慢赶，林琰终于在祭天大礼将将结束时赶到了皇宫，圣元帝一瞧见他，笑着对身边的皇太后、皇后介绍道：“这便是今科的武状元，林琰林骥恒了。”太后眯着眼睛打量了林琰一会儿，才笑道：“皇上果真是慧眼识珠，小林大人少年英才，听说是荣府贾老太君的外孙？”皇后扶着太后的手，笑着提醒道：“正是贾老太君的外孙，母后前几日嘴里常念叨着的一拳打碎一座假山的侍卫，便是他了。”太后奇道：“那竟是小林大人？那这次秋狝我定要好好见识一番小林大人的身手了。”林琰：“……”你们皇室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当下正是八月，虽天气已开始转凉，但白天里日头还是烈的出奇，且这次又带上了女眷，整支队伍的行程便自然而然拖慢了不少。林琰职责所在，整日里只能跟在圣元帝身边，护他周全。只是他骑在马上频频后望，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林琰心里隐隐忧心后面车队里的黛玉，不知道她这一路上可有饿着冷着，出行不比在家，即便是皇室级别的出游，也总有许多不便。还没走上多远，他便有些后悔，不该带黛玉出来折腾。六皇子驱马靠了过来，撇撇嘴角道：“我说你怎的这般好脾气，原来是魂飞天外，不曾听到啊。”林琰眼中露出疑问的神色，道：“听到什么？”六皇子努努嘴，示意林琰向周围瞧瞧：“父皇这两天一直都在给他们宣扬你的丰功伟绩呢，什么力拔山兮林霸王，所向披靡林元霸……”还没说完，六皇子便自个儿伏在马上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林琰满脸冷漠道：“我谢谢皇上了，他提的这两个人都没有好下场。”六皇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道：“父皇这是欣赏你，没瞧着把我们这群儿子都丢到一边了吗。”不过这一次他完全不嫉妒便是了。林琰提了提缰绳，驱马远离六皇子，留他一人在原地大笑不止。这六皇子就是个人来疯，越搭理他越来劲。晚上，林琰抽了空，趁着圣元帝他们不注意，偷偷溜进了黛玉的帐篷。黛玉和紫鹃还没睡，当她们发现帐篷里突然悄无声息的多出一个人来，还不待看轻是谁，紫鹃便挡在黛玉前头，厉声喝道：“是哪个宵小之徒，不知道这是女眷的地方吗？”黛玉拉了拉紫鹃的袖摆，小声说道：“是哥哥。”紫鹃此时也看清了来人，脸色发烫地起身就要行礼。林琰皱着眉头制止了她的动作，道：“你这儿看着不太安全，怎么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进来。”黛玉嘴角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反唇相讥道：“那哥哥你又为何随便进女儿家住处？”直把林琰问得无言以对，心中担忧的情绪倒是冲散不少。他不打声招呼便进来是有些不妥，但这附近都是女眷帐篷，若是惊动了她们，他便更不好进来了。黛玉见林琰不语，便又安慰道：“沙夫人照顾我，将我安置在离太后、皇后娘娘很近的位置了，夜间有侍卫巡逻，很是安全，哥哥无需担忧。”林琰叹了口气，他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只能他自己辛苦一点，白天守着圣元帝，晚上守着黛玉了。……虽然夜间盯梢着一堆女眷看起来不太像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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