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父亲抱着的妹妹有点丑。林琰扒着妹妹的襁褓看了一眼，隐隐有些嫌弃。襁褓里的女婴有一头浓密的胎发，眉形浅淡，长了一点细细的眉毛，然后是紧闭的双眼，小巧的鼻头和不时张开却无声哭泣的小嘴，还有一身红通通的皮肤。林琰说服自己再看了几眼，嗯，丑萌丑萌的，越看越顺眼了。知子莫若父，看着他的表情林如海就知道他心中在腹诽什么，敲了敲林琰的脑袋，道：“你可别嫌弃你妹妹，你当初出生的时候还一头小卷毛，浑身上下皱皱巴巴的，哪有我闺女这么水灵？你看看这五官这眉眼，都是照着我和他母亲优点长得。”被自家父亲嫌弃了，林琰也不生气，径自往贾敏房里走。此刻贾敏已经从产房换到了干净的的屋子，半倚着床喝着鸡汤。林琰仔细看了看贾敏，发现她此刻精神意外不错，问道：“母亲身体可好？”贾敏咽下一口汤汁，笑答：“很好。”又问及林如海的去向。林琰撇撇嘴，道：“和妹妹亲香着呢。”贾敏笑着拧了拧林琰的鼻子，道：“咱家林大爷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好好好，既然林大人不要咱们了，等明儿个我大好了，咱娘儿两个卷铺盖回娘家去，这样可好？”“母亲就是个促狭的，尽挤兑人。”林琰摸着鼻子，愤愤的“哼”了一声，然后又自我安慰了一句，“男人不和女人计较。”贾敏“呵呵”笑了两声，直引得伤口处疼痛不已，又引得丫鬟婆子一阵忙乱。……林如海闷在书房里整整三天，给新出生的二小姐取了“黛玉”二字为名。黛玉既出生，林琰去武馆上学的日程便到了。林如海为林琰寻找的武教习便是姑苏城内赫赫有名的飞龙武馆总教头武飞龙。这武教头武艺高强，刀、枪、棍、棒、骑射皆能，城里的镖局接到危险的大单子常常要请这位出手护持。林如海虽未在林琰面前提及，但请这位武艺高强的教头收徒时却很是费了林大人一番功夫，不说是三顾茅庐，却也相差不离了。虽然最后武教头松口说看了林琰根骨之后再做决定，但在林如海心里，自家大儿子虽然跳脱顽劣，却依旧是天上地下少有的好苗子，根骨自然是顶顶好的。这日，林如海带着林琰上了武馆，那武教头并两个八九岁的小子便迎了出来。这武教头三十上下的年纪，身材硕壮，体高七尺，一看就是膂力过人的高手，他开始时还自忖自己身份，对两父子神色淡淡的，一派高人模样。而后甫一为林琰摸骨，便大惊失色，仔仔细细地将林琰测了个遍。随后向林如海连声赞道：“贵公子真真是百年难遇的良才美玉，错过了此等天才老夫可是要抱憾终生的。”林琰得意地冲林如海笑出了八颗牙齿，得到的是他父亲的瞪眼。林如海心中得意，面上却半点不漏，和武教头客气一番，便让林琰敬了拜师茶，行了拜师礼。林如海便顺势将林琰留在了武馆。武教头向林琰介绍两个小子，道是在乡下寻到的好苗子，虽不及林琰那样天赋异禀，也算是资质上等了。林琰行了一礼，笑嘻嘻道：“两位师兄好！”二人平日里都是在村里疯跑的野小子，哪见过这样像画儿里出来的公子，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臊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结结巴巴的道：“师弟你，你也好呀！”武教头拍拍手，对林琰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便跟着这两位师兄熟悉熟悉武馆环境，明日寅时末刻过来晨练。”林琰自然称是，武教头便离开了。小子之间的友谊是最容易形成的，林琰又是个落落大方的性子，两位师兄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却都是憨厚老实的性子，没过一会儿两位师兄便“琰哥儿长、琰哥儿短”的唤着林琰了。武馆分武场和马场，武场面积不大，四个角落里均整整齐齐地放着刀枪棍棒等武器，中间的演武场里有一群人正练习武艺，一招一式，一拳一脚，扎扎实实，虎虎生风。林琰托腮观摩了一会儿，发现这群人均是练的外家功法，没有丝毫内劲，而梦里的“师傅”，教的却是内外兼修，内修内力，外修枪法。莫非这大景朝皆是这种？这时两位师兄中稍年长一些的那位名唤王建安的师兄道：“这些师兄们是马教头旗下的弟子，他们都已经开始学习拳法了，我们却还在打基础。”语气里满是羡慕。另一位师兄李树生点头道：“我们来的晚，基础打的迟，琰哥儿到我们这个年纪就可以开始学拳法了。”林琰看了看那群人身上结实的手臂和壮实的肌肉，抽了抽嘴角，从今天开始，要坚定地抱住梦里“师傅”大腿不动摇。……林琰回到府上，飞快地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变跑到了贾敏屋子来。此时林如海还未下衙，屋内只有贾敏、黛玉并一干奶娘丫鬟等人在。林琰草草向贾敏行了一礼，便迫不及待地凑到了黛玉跟前，随后发出失望的喟叹：“妹妹怎么还在睡啊？”贾敏轻轻拍着因为林琰的声音而略有些不安的女儿，轻声道：“妹妹还小呢，多睡些身体才好。”又道：“妹妹觉轻，你可别吵着她。”老大夫给黛玉诊过脉，说黛玉虽是足月出生，但身子娇弱，打娘胎里带了先天不足之症来。贾敏每每想到，便是心痛难忍、愧疚难安，恨不得以身替之才好。林琰看不够黛玉似的点点头，在贾敏耳边轻声说道，“妹妹长得真漂亮。”这确是实话。褪去了通红通红的颜色后，黛玉的皮肤白嫩细滑，略长开了一点的五官集合了林如海和贾敏的优点，眉目如画，如仙童一般精致好看。这时，黛玉睁开眼睛，发出细细的哭泣声。奶娘王氏走上前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向贾敏回禀道：“大姐儿这是尿了。”林琰：“……”仙童一样的妹妹原来也是会尿裤子的吗。贾敏领了林琰到外间茶桌上坐下，道：“待你妹妹换了尿布再看吧。”随后，换了尿布又吃了一顿“大餐”的林黛玉被带到了外间，她似乎精神了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轻眨了眨，迷离地看了眼林琰，又转转眼珠看向其他的方向。林琰瞬间激发了倾诉的欲望，道：“妹妹你知道吗？大哥哥今天去了武馆，教习生的又高又大，其他学员也是一副肌肉结实的模样……”黛玉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林琰：“……”好气哦，可这是妹妹，又不能记仇。时间如流水，林琰白天去武馆同武飞龙学习武艺，晚上回来逗逗妹妹，与过去上树偷鸟蛋、下湖摸锦鲤，闲时睡懒觉的日子相比，竟过得十分充实。转眼间，黛玉四个月了，从困在襁褓里不能动弹的小团子，长到了可以趴着同傻哥哥鸡同鸭讲的聊会天的小包子。这天，林府里发生了件大事。偏院的妾侍吴氏怀孕了。贾敏由于怀黛玉时亏损太过，按照老大夫的要求坐了双月子，林如海虽公务繁忙，但偶尔也会去妾侍院里过过夜，这偶然的几次，便让吴氏撞了大运，恰好怀上了。正是晚饭时候，烛火明明灭灭发出噼啪的响声，屋里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伺候的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一个个如鹌鹑般缩到了角落。林如海面色古怪地坐在桌前，说他高兴吧，他又隐隐有种对嫡妻的愧疚，特别是林琰那复杂的眼神让他有些坐立难安；说不高兴吧，林家在十个月后又能添上香火，林家嫡支眼看着就要在他手里昌盛起来了，他怎么能不开怀？但，嫡妻艰难为他生儿育女，他确实有些不太地道。林如海尴尬地咳了咳，道：“这吴氏……”贾敏笑意盈盈地打断了林如海的话，道：“吴氏怀胎期间份例照滕妾来发，需要什么补品药物，一应到库房领取，如何？”林如海忙道：“就照夫人所说。”说完睨了睨贾敏的脸色，又看了看气鼓鼓的大儿子，连平时一贯注意的细嚼慢咽也不顾了，如坐针毡地连扒了几口饭快快吃完，便飞也似地逃去书房了。林如海一走，林琰便开口抱怨道，“母亲！父亲真是太过分了！”贾敏用公筷夹了几筷子菜刀林琰碗里，幽幽地说：“琰哥儿，你还小，大人们，亦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贾敏低下眼睑，遮住眼中的风起云涌。府内的妾侍皆是婆婆在世时为林如海纳的，她做儿媳妇的不能置喙，十几年的结发夫妻，丈夫对她亦是十分敬重，甚少去妾侍院子，在整个大景朝来说都是少有的痴心之人。她是公侯家的小姐，自小受的教育便是如何做个贤良淑德的端庄媳妇，拈酸吃醋这种小家子气的行为更是被明令禁止的。但眼里止不住的酸涩却在清楚的告诉她。到底，还是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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