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夜已经深了，整个扬州城都陷入了沉睡。林琰慢慢地走在万籁俱寂的街道上，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白色的孝服上，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浅浅淡淡的白纱，莫名地有种圣洁的如梦似幻感。林琰的脚步停住了。街边巷子的阴影处悄无声息地蹿出来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来，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一双平凡无奇却又精光四射的眸子在外面。他们低头冲着林琰拱手，一人禀道：“林公子，一切准备就绪，安排在林府的替身也已经就位了。”林琰点点头，道：“带路。”黑衣人们又是一礼，便脚下生风，如炮弹一般弹射了出去。林琰挑了挑眉，脚下一点，不急不慢地跟上。在前方的两个黑衣人眼中闪过震惊，但又飞快地隐去了。不久，在城东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西侧，黑衣人们停下了步子，道：“林公子，那位大人此刻仍在书房里，我们已派人探过几次路，此处有一院落十分偏僻，无人居住，恰好有一条路可以避开他们巡逻的护院直达主院。”在获得林琰准许后，他们提气翻过高高的院墙，林琰紧随其后，几人无声无息地穿过幽静的院落，猫进了主院，一路上的确没有碰到那巡逻的护院。躲在重重树影之间，三人对视了一下，只见那书房门前站着两个孔武有力的高大护院，他们十分警觉，不时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四处扫视一番，查探周围环境。林琰屏气凝神，向身旁两人传音入密道：“引一个人过来解决了，另外一个人我来解决，动作尽量要轻，以免打草惊蛇。”黑衣人点点头，随手扔出一个飞镖，“咻”的一声扎在了对面的树干上。这一招果然吸引了那两个护院的注意，他们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右边的那人慢慢向林琰他们走了过来。“动手。”林琰低声吩咐了，便率先冲向那守门的护院去了。门口的护院还在紧绷着身体盯着另外那护院方向的动静，却没想到一个白色的残影陡然之间闪到了身后，他瞳孔紧缩，还来不及喊出声示警，便被人从后方捂住嘴割了喉咙。林琰那一刀割的极深，汨汨的鲜血从护院的喉管中流了出来，那护院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嗬嗬”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没动手的那个黑衣人跟着林琰跑了过来，他透着窗纸观察了一会儿，冲林琰比了个“二”字，便掏出了袖中的迷烟，沿着一个毫不起眼的洞口吹了进去。书房里，一个看起来眉清目朗的中年人正全神贯注秉烛办公，一旁伺候的小厮一边磨着墨一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他丝毫不在意的摇摇头，在砚台里沾了沾墨又准备提笔继续。屋内陡然升腾起袅袅的薰香来，中年人顿时觉得头脑昏沉起来，他瞄了一眼屋内的香炉，捏了捏眉心，出生吩咐小厮道：“砚台，去把香给灭了。”打着瞌睡的小厮头一歪倒在了地上，磕出了一声沉重的响声。中年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强打着精神狠狠捏了自己胳膊一下，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屋子，谁知那迷香的作用实在太大，他腿一软，僵直的摔倒在地，朦朦胧胧之中，看到的只有一系素白的袍角。“你们是……谁？”中年人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实则细如蚊呐的声音怒斥：“袭击……朝廷……命官是……要被……砍头的。”“袭击朝廷命官？”林琰蹲下身，冷笑的指着他的身后，道；“那你看这是谁？”中年人费力的抬头，只见书房的暗室门缓缓滑动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施施然走到了他的面前，面带滑稽地朝他行了一个古怪的礼。“甄大人，小生这厢有礼了。”明明是中年人的外表，这人一开口却是年轻人的声音。“戊甲。”一旁的黑衣人低声发出警告，“任务要紧。”那人忙正了神色，躬身行礼道：“头领教训的是。”这声音表情，竟是和这躺在地上的甄大人分毫不差了。这是谁？他们想做什么？甄大人惊惶地睁大了双眼，没过一会儿便汗透了衣衫，门外的冷风吹过，他惶惶然倒在那里，瑟瑟的发着抖，可身体的凉意却怎么也比不上内心的冰冷。“带走吧。”林琰淡淡吩咐道。黑衣人听罢，从怀里掏出一条浸了迷香的帕子，干净利落地按在了甄大人脸上，甄大人微弱地挣扎了几下，便面带不甘的睡了过去。黑衣人将甄大人蒙了黑布扛了起来。林琰正转身准备跟着走，却突然被那假扮的戊甲叫住了。“公子，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不知您是否需要。”戊甲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册，笑眯眯地晃了晃，道：“这是我从密室里找到的，想来肯定是重要的东西，公子若是不需要的话，等我回去复命的时候就上交管事了。”林琰结果戊甲递过来的书册，那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账册”二字，林琰打开翻了翻，里面竟是甄大人上任十年来同盐运司、盐商、漕运、粮商等的往来记录。林琰将那厚厚的一本书册放入怀中，似笑非笑的看了戊甲一眼，道：“你们售后服务不错。”戊甲骄傲地挺挺胸膛，浑身冒出一股假面皮也挡不住的得意来。扛着甄大人的黑衣人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戊甲立即缩了脖子当起了鹌鹑。待林琰同两个黑衣人走远，戊甲昂着头在书房里转悠了一圈，在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刀，高声喊道：“有刺客，快来抓刺客！”而后，他又拿起放在书架上的一本书，掂了掂，狠狠地砸了倒在地上的小厮一脑袋。他拎着小厮的耳朵，气沉丹田酝酿了一番，然后猛地大吼出来：“砚台，你是死人吗？磨个墨也能睡的这么死？”他又指了指门外倒在血泊中的护院，斥道：“刺客都过来转了一圈了，是不是非要等到老爷我死了你才会醒？”那小厮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他结结巴巴地和戊甲请罪，待看到门外倒地的护院，他才终于清醒过来，看了看那倒地的护院又看了看戊甲，最后在戊甲不耐烦的瞪视下，又惊又怕的蹿了出去。“有刺客，有刺客，快来抓刺客！”随着小厮身影的跑远，整个甄府的灯火一时间全都亮了起来。戊甲捂着手臂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靠着椅背龇牙咧嘴的想着，待会儿一定要让辛未假扮的大夫将伤势往严重说，这样他便可以躺在床上度过这十几天了。嘶——他一个非战斗组的成员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同样的事情在城中的盐运司运同秦府和大盐商文府里先后发生了。但不知为何，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均被三个府里的老爷严令禁止下人谈论此事，并发作了几个碎嘴的下人后，三府上下在人心惶惶几日后，刺客刺杀的乌云也就慢慢烟消云散了。林琰三人快马加鞭，天刚蒙蒙亮便到了姑苏城外的一块大大的小山包前。两个黑衣人将趴伏在马上的三人拎起来扔在了地上，三人狼狈的伏在地上，顾不得地上的脏污，“噗嗤噗嗤”地吐着酸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们本就养尊处优了几十年，此次被捆了手脚按在马上一动不动几个时辰，姿势又极为难受，这一趟下来，便好似去了半条命一般。“你们终于来了。”随着一道阴冷的声音扔过来的，是一个身体僵硬全身高度腐烂了的女尸。那女尸不偏不倚的，正好砸在了被捆了手脚的三个人身上，她空洞洞的眼睛正对着三人，七窍里不知名的液体流了三人满身。“啊——”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惊的林间觅食的乌鸦顿时都飞了起来，发出“嘎嘎”的怪叫声。一个全身上下都笼着黑袍的男人缓缓的走进，他的步伐看起来好似蕴含着奇怪的韵律，看似慢实际只跨了几步便到了林琰面前。随着男人的走近，周围的温度陡然之间降了下来。“等得不耐烦了，便帮你把她挖出来了。”黑袍下男人优美的下颌扬了扬，“不用感激我。”“有劳谢大师了。”林琰淡淡打了声招呼，而后转向了地上的三人，“扬州同知甄大人，盐运司运同秦大人，扬州商会会长文老爷。”林琰又看向地上的女尸，道：“还有，吴氏。”刚刚谢大师走过来时便用他戴满法器戒指的手抹了牛眼泪替林琰暂时开了天眼，他现在能很清楚的看到那被锁魂钉困在尸体里，吴氏那恨意冲天的脸。“你们大概还不认识我，我叫林琰，林如海和贾敏的大儿子。”林琰道，“我今日，就是想好好和你们算一下，你们合谋害死我母亲这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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