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要脸与不要脸_路程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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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要脸与不要脸

  车开到楼下,迟屿关上门走到另一边,把程央从车里抱出来,他以前没抱过他,猛一上手还挺沉,差点滑下去,程央并不是那种弱柳扶风的类型,而是跟他有着一样身高,体型结实的男人。

  一开始脚下些微有些晃,过了两三秒,待差不多掌握好力道后,再要迈步便一路都走的很稳,几十万的车也是看都不看,随便一脚就蹬上了门。

  老小区楼层不高,到了后迟屿放他下来,从包里翻出钥匙来开了门,期间程央一直半醉半醒,酒精作用下身体有些发软,忍不住要往地上坠,迟屿不得不半抱着他的腰,把人禁锢在自己身前。

  进去后他把程央放在卧室床上,房间之前没通风显得有些闷,迟屿开了空调,想替他把衬衫换了的,手碰到衣领又犹豫了,最后到底还是没敢,现阶段程央对他明显不友好的情况下,迟屿不想因为这点可越可不越线的事一再惹他生气。

  他去厨房烧了点水放他床头,又拧了两把热毛巾来替他把脸和手都擦了一遍,做完这些后,迟屿盘腿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把程央放在身侧的手,抓过来小心翼翼的拢进了自己掌心里。

  手指均匀修长,关节柔韧无突兀感,握笔处有几次薄茧,程央的手一直很漂亮,迟屿以前从身后按住他时,就总也忍不住低头细细的亲吻他手背上那些因为过于用力而条状分明的骨线。

  迟屿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神露骨中带着极致的隐忍,流露出来的温柔缱绻更是从未有过的虔诚,尽管已经能清楚的分清梦境和现实,潜意识也从模糊的臆断中纠正过来,知道自己确确实实已经找到他了,可时不时的,依然会觉得自己如同置身在砂石翻滚的悬崖边,随时担心着一脚踩空。

  他数不清有多少次,这副面孔出现在他纷繁复杂的梦里,冷漠的、愤怒的、平静的、欣喜的……如果不是强大而顽固的记忆作祟时真切的体会过,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记他记得那样深。

  他跟程央说他没有一天忘记过他,听起来像是为了博得他同情的夸张之语,但或许只有迟屿自己知道,从他离开后的每一天,他有多么想他。

  他甚至在清醒的状态下听到过他叫他的名字,就在他耳边,短短两个字平静无波却又掷地有声,可当他欣然回头,身后却空空如也,那一刻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出现了那样的幻觉。

  可他又沉溺在那样的幻觉里,因为那比想象中他能塑造的人更加的生动与鲜活,他知道那是假的,正如在梦境里他早已能条件反射的察觉是梦一样。

  虚构的美好与残破的现实曾经鲜血淋漓的将他生生剖成过两半。

  他没有沦至一败涂地的下场的原因,大概是幻想与真实之间总有的那一丝差距,让他在感受到命运捉弄之余,勉力为他留有着唯一的一缕清明。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留了书桌上一点被刻意调低后模糊的亮光,迟屿轻轻摩挲着程央的手背,感觉到指腹下中间关节那里有几处细小的不平整,他翻过来看了看,颜色很淡,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什么时候留下的?划伤?看痕迹似乎不太像,倒像是被什么粗糙的东西硬生生磨出来的。

  迟屿突然想到什么,抓过他另一只手摸了摸,摸到了手底下同样的凸起,是那时候,他误会他去找张老板那次,在他家楼下等他回来,因为他样子太过难看而负气打了他一拳,把他两只手狠狠的往水泥地上砸下去,程央为此疼到抽气,头顶在他胸口压抑着哭的样子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那时候明明是心疼他更多,可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却又是那样毫无自觉的恶劣。

  迟屿把他温热的手心轻轻盖在自己眼睛上,强忍着深吸了口气,那几年他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打着关心与同情的名义,肆意玩弄他的身体,还是残忍践踏他的真心?

  他每一样都干了,十成十的把自己最小人最卑鄙的一面坦诚给了他看,成功的没留一点余地。

  程央那时候一定恨死他了吧,他是有多恨他才会在什么都不想听他解释的情况下一走了之,并且做好了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的打算。

  迟屿直到这一刻才相信程央说忘了他,也许是真的已经不想再记得他了,记着总归是有念想,而他这样一个人,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念着他一星半点。

  何况他们都清楚的知道,过了的是整整九年,不是九天,那样漫长悠远的光阴里,人变得格外渺小,感情更是微不足道,他又凭什么要求他把那样的痛苦留在记忆里,也许程央早就连恨都不想再恨了,抛开一切感情因素,他迟屿在他心里,充其量只是人生路途上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想到这,他不可抑制的有些难过,付进说他爱哭其实并没有冤枉他,迟屿握着程央的手紧紧盖在自己眼睛上,强忍着的酸涩再没有毅力去坚持和掩饰,眼泪无声的溢满指缝后流了下来。

  刀削斧凿的痛苦从他皮肉里挑着最脆弱的神经穿刺而过,疼的他瑟缩着收紧了身体,伤口日复一日从未痊愈,他似乎也早该习惯了这样的折磨,可折磨再深,也抵挡不了内心深处无论多自我厌弃都排遣不开的疯狂自责。

  这几年他有多想程央,就有多少日子在自责中度过,明明那么轻易就喜欢上了他,居然直到最后还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来去自由,甚至对他几乎舍弃一切的付出以那样一种轻易的态度。

  最想得到的被最先推开,他似乎永远也看不清自己……

  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面前的人动了动,手被从眼睛上抽走,迟屿猛地一惊,忙深吸了口气往床上看去,程央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微偏着头看他,眼神涣散着没有焦虑,迟屿不确定他是不是醒了。

  他觉得他是在看自己,可那目光深重黯然,似乎又像是透过他看向了别处。

  他试着叫了他一声,被声音牵引着的视线重新回到他脸上,程央盯着他看了会,迟屿正紧张的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见他突然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两只手抱在头上,人弓起背蜷缩了起来。

  迟屿下意识的去拉他,被程央有些抵触的打开了,并且抱着头往旁边更远的地方挪了过去。

  那是防御的心理状态。

  要说唯一对他这个姿势不陌生的,就是当年那个热衷于和他上床,并且尤其喜欢欣赏他被侵犯时神情中带着极度压抑和隐忍的人。

  程央可能并没有认出他来,那样深重的戒备也不是出于对他的害怕,然而那却比害怕更让迟屿难过,那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要挟与强迫下,刻在程央本能里的对这样一种耻辱与伤害的拒绝。

  他应该从来就没想跟他做过吧。

  迟屿心底一震,让他怎么相信所有他在他身上获得的高&潮,对程央来说都是无尽的灾难呢。

  他当年的胡作非为,到底让他痛苦到了什么程度……

  “程央。”迟屿轻轻叫了他一声,心口哽咽着的异物感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他不得不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用力按着眼角才能强压下声音里的那点苦涩,“还记得那年,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我转来一中的第一天,在讲台上作自我介绍,阿黄让你们想睡觉的都站起来,所有人都站了,唯有你后知后觉。”

  “其实那时候我差点就坐你旁边的位置了,一念之差,不过前面也不错,离你也很近,记得当时我偷看你的名字,你发现之后,站起来那个不爽的眼神……”迟屿说到这里微微笑了笑,“其实那时候我就记住你了。”

  “在张老板店里那次对你有些误会,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但后来你帮我赶那条虫,我又觉得你人不错,想伺机跟你示个好,你总也不理我。”迟屿想到那时候的纠结,便觉得有些幼稚,对程央那点不寻常的在意,其实很容易就察觉出异样了不是吗,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会执迷不醒。

  “付进跟我说他喜欢你想追你后,我就总忍不住跟着把目光往你身上放,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有点喜欢你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就仅仅是身体上的冲动和**,不可能有其他感情。”迟屿说:“所以当知道你缺钱,又愿意拿自己来换的时候,我一边觉得你妥协的太过轻易,一边又为自己即将得逞的心思窃喜,挺不要脸的是吗。”

  “其实后来我犹豫过。”他轻咳了声,鼻音重的他有些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可那个时候我们总在为一些事情争吵,你对原则的坚持和做事的果断让我患得患失,我没有办法从心底真正对你放心,我也做不到无视外界觊觎的目光,那种感觉你明白吗,就像手里捧着的宝贝害怕别人抢走就只能藏进肚子里,或者更直接一点,只有真正占有,才能让我有彻底的归属于自己的满足感。”

  “……于是一错再错。”

  “我应该好好追求你的。”迟屿把他的手拿下来,重新握进自己手里,“怪我们那时候脾气都不好,我又不知道体谅,总是被你三两言语惹生气,其实无非就是想让你多看看我,多在意我点。”

  “我对你的喜欢是真心的,一直都是,现在更是。”

  “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那样喜欢过任何人,从头到尾在我心里的,都只有你一个。”

  “可是要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呢,这些话我以前没有对你说,所有现在你已经不想听了是吗?”

  程央对他再次拉他手的动作没什么反应,呼吸声也从起初的细碎逐渐变得均匀,看样子是睡着了,迟屿放轻了手脚躺上床,在离他身后一点距离的地方侧过身,慢慢把额头抵在了他后背上,“程央,跟我在一起你开心过吗?”

  隔着衬衫传递过来的体温安逸柔和,让人感觉踏实,“和我上床,你有哪怕一次感觉到愉悦吗?”

  睡着了的人当然不会回答他,迟屿闭了会眼睛,慢慢撑起身,看着程央的侧脸,低头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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