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等与等下去_路程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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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等与等下去

  付进正跟他们院几个年轻老师聚餐,中途接到蒋明阳的电话,让他走得开就过来迟屿家一趟。

  付进听出他声音里的一丝不寻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迟屿胃出血了。”蒋明阳说:“人好像还有点发烧,我这边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到他家楼下。”

  “你跟他在一起?”付进问:“那去他家干什么?严不严重?严重了直接往医院送啊。”

  “医院他不肯去。”蒋明阳有些无奈,“现在人有些烧迷糊了,你空了就先过来搭把手吧。”

  付进一听说迟屿胃又出血了,自然就想到是不是上次喝酒喝的,还是最近程央那边太过不顺,后面他没少像那天那样到处去买醉?

  其实如果真要是那样,他压根不愿意搭这把手,一个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说多少遍都听不进去劝,只知道一味靠喝酒来逃避现实的人,除非他自己惜命,不然别人就是说破了嘴皮,也永远治标不治本。

  可再一想到这么多年朋友关系,除了他和蒋明阳,现在身边还有谁会真正关心他,妈没有不说,跟他爸也从高考结束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这几年听说迟海东想方设法在跟他接触,但都被迟屿拒绝了。

  这么想又觉得有些可怜,孤家寡人的,付进挂了电话,犹豫再三,跟同事们去打了声招呼。

  有几个喝高了的一听他说要提前走的理由,纷纷起哄问他是什么朋友,这么晚了还要回去照顾?

  一会他们吃完还要去唱歌,让付进“照顾”完了就赶紧回来,少了他这么个大帅哥在多没意思。

  付进说到时候看吧,八成是回不来了,问题要是不大,别说蒋明阳让他过去了,就是蒋明阳自己都不会被叫过去,听这意思是刚从外面把人接回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的酒桌上?

  付进这边刚出酒店门,蒋明阳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喝酒了就别开车。

  “知道知道,正准备打车呢。”付进刚在里面喝了点,这会被风吹的脸有些热,蒋明阳特地打电话来叮嘱他这一声其实挺刻意的。

  现在酒驾查的这么严,谁还没这点意识,他非要这么来提醒一声,那点介于关心与管束之间的暧昧,让付进觉得既莫名的有点受用,又有些隐约的烦躁。

  “我大概就半个小时到吧。”他岔了点别的来说:“你要是快的话,他家进去正对着门那有个柜子,左边第二格抽屉里有药,你先拿给他,吃多少他自己知道,不行等我到了咱们再联系医生。”

  “嗯。”蒋明阳挂了电话,付进拿着手机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上了酒店门前一辆等着的出租。

  要说迟屿会胃出血,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多严重都不认为是夸张的那种,迟屿有段时间喝酒喝的很凶,都能称得上是酗酒的程度了。

  那大概是在他和程央分开的第四年,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段里,所有负面情绪积压着集中爆发,付进至今也没弄明白。

  最难熬的不应该是程央刚走那时候吗?虽然那段时间迟屿确实也过的非常不好就是了。

  可后面随着时间不断拉长,再浓烈的痛苦稀释到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就像颜料入水,画稿褪色,慢慢也总该淡了,一年两年的挣扎可以,再往后明知无望还要坚持,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

  可谁都没有想到,以为是风平浪静挣不出水花的第四年,恰恰却是他情绪爆发的又一个**。

  那段时间迟屿几乎不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当时他租住的学校附近的一套公寓里,打他电话也不接,连着十几天联系不到他人后,付进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当下就买机票飞了过来。

  找他原来一个宿舍的同学要到地址,敲了半天没人应,喊物业过来砸开门,进去的一瞬间,付进腿都吓软了。

  整个房子像发酵了一样酒气熏天,地上都是空了的酒瓶,横七竖八的随意乱放着,而迟屿人就倒在沙发和茶几前面那一段狭窄的缝隙里,衣衫不整,满身的血污和呕吐物。

  亏得那时候空调一直开着,不然那温度人早馊几百年了。

  砸门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醒,付进差点以为人死了,当下便扑了过去,待摸到他滚烫的身体,才发现是发烧烧晕过去了,忙和物业的人一起,把人扛起来就往医院送。

  当时那半个小时的心路历程他现在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在医院检查完,医生说是酒精引起的急性胃粘膜糜烂,也就是通常说的急性胃出血,并且这个症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做完胃镜发现溃疡的面积很大,应该是这段时间长期的作息饮食不规律,以及精神极度紧张焦虑,并且伴有大量的饮酒造成的,情况有点严重,已经引起了血管破裂。

  最后是靠输了点血,并且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才彻底治好。

  出院那天医生再三叮嘱,让他后面务必保持规律的作息,酒等刺激性的食物一定要严格控制,并且委婉的提示,年轻人如果感觉压力确实太大,可以适当的去看下心理医生,缓解下过度焦虑的情绪。

  那时候迟屿国外的学校已经申请好了,就等这边学期结束,拿了毕业证之后出国,付进猜他可能是突然要离开这里两年,而程央又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心理一下没抗住,导致有些抑郁。

  他那时候劝过他一阵,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在国外照样可以打听国内的消息,再说他委托的一些寻人机构什么的,签的都是长期合同,没道理他人不在就放任不管了。

  退一万步讲,你在国内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多两年少两年压根没区别,希望一样渺茫,留在这里不走,无非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临近毕业,该有的课程都结束了,付进在医院照顾了他半个月,出院后让迟屿跟着他来S市,他在外面租了套房子,又陪他住了段时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的关系才彻底回暖。

  付进也是真看不下去了,除了不再喝酒,那段时间迟屿几乎就没出过门,每天待在房间里,要么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发呆,有时候一坐几个小时连姿势都不带变的。

  要么就低着头玩魔方,拼好了又打散,再拼好再打散,那魔方都被他玩的掉色了,说换一个却又一直不肯。

  付进差点怀疑他是不是那次吐血吐傻了,说去看心理医生吧,又一直拖着,一天从早到晚说不了几句话,做什么都没精神,哭也是经常,有时候半夜做梦,会突然听见他喊程央的名字。

  可能是真的思念入骨吧,反正那段时间连带着付进都过的很糟,骂他吧,骂了这么多年早没什么新词了,骂多了人还要哭,哭完他还得安慰,到后来他也没那个劲儿再跟他较着了。

  安慰他吧,这么多年谁感触也没他深,鸡汤炖的再好,喝多了人也反胃,而且也不知道还能再炖点什么,继续找下去?付进自己都觉得没多少希望,不找了就此放弃?迟屿又必然不会答应。

  反正就是个死循环。

  后来一直等到国外那边快要开学了,他们一起过去,各自安顿下来,堆积而来的课业紧张又繁忙,压的人喘不过气了,迟屿才像是物极必反似的稍微缓过来了点,慢慢的身边也有了朋友。

  付进有几次过去看他,发现他周围对他有好感的女生还不少,既然迟屿本质上还是直的,他便劝他不行过去的事就先放下吧,不是都说忘记旧爱的办法,最好就是试着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一味的沉湎过去,就他目前的处境来说,除了延长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但那几年里,迟屿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甚至在这些事上,很多时候拒绝的也一点情面都不给,似乎从来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然后就是两年到了回国,先是在大公司工作,后来出来自己创业,和蒋明阳一起打拼到现在。

  找到程央后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付进一点都不觉得意外,除了用希望安慰他,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找不到的苦苦思念折磨人,还是程央的疏远与绝不原谅,更能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究竟是怎样一段旷世孽缘啊,付进忍不住感叹。

  回头想到待会要见到蒋明阳,发现这句话套在自己身上一样合适,顿时心里草泥马渡河而过。

  他现在的处境可能确实没有迟屿惨,但那些隐秘的心思有多折磨人,他却是体会的一清二楚。

  付进到了后蒋明阳来给他开门,看样子他们也刚回来,迟屿躺在床上,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蒋明阳说他去煮碗粥,迟屿好像挺久没吃东西了,药在他手边,水刚烧开,让付进先进去照看会。

  付进找了套睡衣给他换上,又拧了把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和手,其他的就先这么凑活着吧。

  迟屿大概是胃里疼的厉害,人一直蜷缩着,眉头也紧皱着不放,半边脸埋进枕头里。

  样子虽然看着虚弱,尤其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但比起五年前那次还是要好太多,他要实在不肯去医院,吃药休息两天应该也能过去。

  做完这些,付进在他对面坐下,把药按说明书一样样分好,水温差不多了,应该过会就能吃。

  等的这几分钟里,两个人都没说话,付进没问他这是在哪喝成这幅德行回来,迟屿也没力气跟他解释。

  过了一会,就听付进几不可闻的叹了声,“实在不行要么就放弃吧,找个人结婚过日子,不然你看身边,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迟屿翻了个身背对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通常只要付进念叨一些他不想听的,就会以这种姿势拒绝。

  他闷着咳了两声,摇头。

  程央已经把他忘了,他现在哪里还敢让自己也忘了他。

  “那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付进问:“他如果永远都不原谅你呢,一直等下去吗?”

  付进知道自己劝了也是白劝,以前尚且没用,现在找到人了,就更不可能了,并且他毫不怀疑此刻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程央还在对岸,迟屿就能头也不回的走下去。

  虽然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任何事情都总要有个头,难道就任凭他们两个这样耗下去吗?

  迟屿沉默着没再回答他,炎症引起发烧的缘故,呼吸声时轻时重,听的人跟着有些难受。

  过了很久,付进以为他睡着了,身上的毯子帮他往上拉了拉,手刚放下,就听迟屿轻轻“嗯”了声。

  会的,他会一直,会长长久久的这样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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